据说昨夜的恶战中中原军队损失惨重。

　　

　　 虽说大将军带领士兵们且战且退，还是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瓦隆兽兵。士兵们第一次见到战斗力如此恐怖的敌人，撤退得十分艰难。邱枫为士兵们断后，也因此负了伤。

　　

　　 好在顾清池所在的小队进行比较顺利，军营后方起火，瓦隆军被打得出其不意，这才撤回了老巢。然粮草和辎重被烧得一干二净，应是一时无力再战了。

　　

　　 杨璟玉被送回城后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顾清池一直守候在他的塌前，浑身无力，目光呆滞。似是睡着了，其实片刻都没睡。

　　

　　 后来阿桂也认出了杨璟玉，大惊失色的同时，留下了两行热泪。在顾清池的询问下，她将其在许康城的经历和盘托出，说尉迟修于她们有无以为报的恩情。但顾清池思虑再三后，并没有告诉她尉迟修的真实身份是太子这件事。

　　

　　 顾清池无法想象，到敌营之后他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等杨璟玉醒过来，面对残疾的身体又有多么绝望？他能否承受得了这一切？各种情绪盘踞在他的脑中，令他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军中又传出一道噩耗：谢轻云在为士兵疗伤时，竟被其中一人行刺，刺客仓惶逃走，人们发现他时已血流成河。好在匕首扎进他的胸膛，没有正中要害，却也负上了重伤。

　　

　　 此信一出宛如晴天霹雳，顾清池急忙赶去伤病营看望，谢轻云的伤势已得到处理，正在榻上昏迷着，脸色惨白，胸前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从中渗出一片血红。

　　

　　 他匆匆瞟了一眼其他人员，历经过与兽兵的残忍厮杀，他们大多伤势惨重，血肉模糊，不忍细看。可以想像昨晚战况的惨烈。

　　

　　 据他们推测这行刺的伤兵应该是敌军委派来的，战时的医疗本就紧缺，军医就成了被谋害的对象。谢轻云倒下后，战争就更难以为继了，着实是无妄之灾。

　　

　　 顾清池感到加倍地痛心。若是寻仇已经太晚，犯人早就不知所踪。只可怜谢轻云，忙碌了这么多天，也该让他休息休息了。他一言不发，将谢轻云搬进了太子的房间，准备一并看守。进门时，发现杨璟玉已经睁开了眼，正平静地观察自己，有气无力地说：

　　

　　 “小郎中他....还好么？”

　　

　　 顾清池见他苏醒，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语气有些哽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杨璟玉比他想象中要镇定，与他相视的目光波澜不惊，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苦笑。

　　

　　 令顾清池瞋目的是，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残疾，并对此没有任何怨言。那些被敌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经历，他也没有打算倾诉半句。

　　

　　 顾清池不禁感慨道，此人内心的强大远远超乎于他的外在力量，但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人之所以没有被痛苦击倒，往往是因为经历过更深刻的痛苦。

　　

　　 杨璟玉道：“想不到还能活着出来，谢谢你救了我。”

　　

　　 “你的事我都听阿桂说了….之后又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乔装到了军寨，被首领一眼戳穿，接着就是无止境地拷打。”

　　

　　 顾清池不忍继续推敲，到了那样的境地，就是神仙也无法保全自己，况且失去剑的他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于是他将杨璟玉的配剑归还到床头，小心叮嘱道：

　　

　　 “你收好…..这个下次可别再弄丢了。”

　　

　　 “谢谢。”杨璟玉看了眼自己截断的双腿，苍凉一笑。“不过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用它了。”

　　

　　 “……”

　　

　　 “对了，有个重要的事得告诉你。他们的军师江影是个修邪术的妖士。”

　　

　　 “什么？”

　　

　　 “所谓的兽兵，曾经都是普通的将士。他们喝过江影的血，才变成那个半人半妖的模样。”

　　

　　 顾清池惊讶之余，回想起昨夜的遭遇。与他所说的情报的确相符，如果江影真的能以血祭制造妖怪，那确是一种极其恐怖且具有危害性的邪术。

　　

　　 杨璟玉接着说：“兽兵定期需要江影的血液进行供养，不然就无法正常启动。你救我的当天江影给他们重新输血，他们才能够回到战场。”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看得见。江影和那些兽兵的身体里流动着同一种妖力。”杨璟玉肯定地说。“看来这场战事的根源没那么简单，你准备怎么办？”

　　

　　 血祭之术，是献上术士自身的血液，将力量分摊给饮血之人。那些兽兵们在失去人形的同时，也失去了理智和自我，变成受人操纵的无情杀戮机器。除了死亡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脱。

　　

　　 显然，眼前的形势已经不是凡人能解决的范畴，必须尽快联系玄隐山，委派仙师前来捉拿江影。一旦没有了兽兵，瓦隆军必会不攻自破。顾清池心想。

　　

　　 安静的房间中响起叩门声，来者是大将军邱枫。他拖着受伤的身躯，一步步走近杨璟玉的床前。两人相视了许久，无声中似乎进行了一场久别重逢的对话。邱枫的表情有些微抽搐，那双英勇无畏的眼睛此时泛起了点点泪光。

　　

　　 凝视过后，他不顾及旁人意外的目光，双膝跪在了杨璟玉的床前，俯在他已经失去的双腿上，激动得哭出了声，声音悲痛欲绝。

　　

　　 “殿下，殿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臣罪该万死…..”

　　

　　 顾清池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震惊，这个战场上万夫莫敌的大将军，一改平日威风堂堂的模样，在太子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他转眼看向杨璟玉，杨璟玉如深渊般空洞的眼中总算照进一丝光亮，他的笑容中难得展露出几分喜悦，伸手轻抚着邱枫头顶的发丝，柔声说：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一声不响就出走的。”

　　

　　 两人对话的语气情深意切，完全超越了君臣之间的礼仪与拘束。顾清池见状，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让他们好好叙旧。不言自明，这二人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深厚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