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湿热,夜晚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惹得本就烦闷的心愈加波动,苏赴见到十几年杳无音讯的“兄长”,心情可说不上好,眉头紧锁注视着他的样子。
宋岁礼拉着他衣角,轻拽了一下。
“姐姐我们走,不要理他。”苏赴看到她的意思,不想把事情闹大,牵着她的手,准备离开。
“苏赴,再怎么样,我们身上的血缘关系可是改变不了的。”卿浅云漫不经心的开口,“更何况,我想我们之间需要聊聊,你觉得宋小姐合适在场吗?”
苏赴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是吗?我可不知道,我和你能有什么好聊的?”苏赴拉着宋岁礼,齐步离开,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开口了。
卿浅云笑了笑,“关于母亲的。”
苏赴顿住了脚步,像是自嘲般回怼,“是吗,大概她巴不得她没有我这个儿子。”
宋岁礼被他拉到一间空荡荡的休息室,苏赴顺手“啪-”开灯,“咔哒-”关门反锁。
宋岁礼伸手摸摸头,“你不高兴了?”
苏赴高大上的身躯蹲了下来,缩在一团,很是难过的样子,语气也很低沉,“是,姐姐,我不高兴了,你哄哄我吧……”
“嗯…让我想想啊…”宋岁礼想了想,“等晚上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苏赴点了点头,“好——”
高跟鞋不方便蹲下,宋岁礼弯着腰,有下没下的安抚着他,他从医院哪次以后就变得很是脆弱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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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周遭如何纷扰,叶景也总能自人群中寻得他的眼睛。
今日不需要录节目,叶景到外门时,萧苏正立在医院门口外的厅檐下,立在缓缓外涌、窸窣轻语的人流中。他在工作场合穿着不如以往般,却仍很显眼,像潺潺溪水中一枚剔透的玉石。他个子高,骨架挺拔、眉眼舒朗,无疑是英俊的,只是眉骨和山根都太高、颌角折得明显,骨相便给这容貌定了傅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他偏偏生了副桃花眼,看谁都是深情款款。
医生们大多认识他,不过他们的同事关系总因着萧苏的显赫家世或广博学识而显出生疏客套,这隔阂在叶景看来很明显,不过他自己并不觉着,也从不因此伤怀。譬如现在同事们很客气地同他道别问好,他便顿一顿下颌权作回应,望向院口的眼都不曾错上一错,间或将手机亮屏又息屏,手指轻轻叩击着机身,显然是正焦急地祈盼着什么。
很容易就能推得他翘首以待的对象正是小爷我叶景,所以看来并不是我估算失误,而是本该还有十分钟才下班的小苏得了谁的通风报信,早早就换好了衣服,像班里最乖最乖的小孩,立在正大门口,等我领他回家。
惊喜泡了汤,不过叶景知道李叔是好心,是怕这心血来潮的情感增进出上什么差错,所以倒也不气馁,仍然存了心要逗他、想看萧苏眸底蓦然亮起的惊喜。于是他刻意把伞柄压得低,要伞面遮住他多半身,又加快了步子,想着能藏匿在人群中,一路潜至他身边去。
可显然,这样幼稚的伎俩没能瞒得过他,才几步的工夫,他的呼唤便传来,笃定的、祈盼的,穿透纱纱雨声的底噪,带着番莲和醋栗的酸甜香气,毋庸置疑地叩动我心口。
“叶景,你过来。”他唤,音调比往常要高,开心的情绪叫他勉力按捺,却还是有迹可循。
医生换班交接的时间已经过去,周遭的人渐渐少了。人们行色匆匆,看柏油路上溅起的泥水、看一支伞骨歪扭的旧伞、看打车软件上迟迟不动的距离。而叶景应着呼唤抬高伞面时,只看到他的小爱人,萧苏,看他踏过泥水、毫不迟疑地阔步迎进雨中来,挨挤进我的伞下,颧骨上沁了浅飘飘的绯,眼睛眨弄着,像只撒起娇都不得要领的小猫儿。
叶景解下外套拢在萧苏肩头,温暖安恬的气息顷刻便拥覆我、拢抚他。
“你怎么来接我了。”萧苏接过伞,在叶景身边快活地哼笑着,叶景略略发冷的鼻尖于是蹭过他肩颈处裸露的皮肤。
叶景实在依恋肢体上的亲密,拥抱尚未结束,又自以为隐秘地纠葛住他的手,捏弄他的指头,嗅蹭我的发尾,浅色薄软的唇稍抿着,颇有几分小心思得逞的羞赧和骄羞。
叶景身上由高奢香氛、安眠精油和雨水构成的味道包裹我,叫萧苏的心太软太软,迁就他手上爱娇的牵绊,在他柔暖拥抱构成的庇护所中,我正自内而外的熔化,名为爱的内里像巧克力浆或樱桃啫喱,在我的肺腑间烫热地流淌。旁人可能会觉着太甜腻稠重,可萧苏知道叶景总不会,于是话满溢出口,“当然啦,我来接你回家。”
话才一出,叶景便觉察他牵着的手紧了紧,方才还生人勿近的冷厉眉眼解了冻,轻而易举地流露出脆弱信赖的神情,像脆弱的小猫般,他想,不论身价再不菲、吃穿用度再不凡,也都将爱与信赖亘古敲钉在信条首位的小狗,摇尾巴永远早过寒暄算计。
他赌咒似的说,我好爱你。
秋雨萧瑟,日落又已经有些时候,萧苏早起走得急,手套给落在玄关那儿,现在又一路撑着伞过来,手确实是给吹的冷了。这原本不碍事,真计较也是我自己的纰漏,叶景却不管这些,他只在乎爱人牵握着自己的手是冷的,而他又太爱他,以至于要将吻印到她掌心去、要用薄软的唇去暖那双手、用滚热的心去挨那颗心。
“萧苏,我想你了。”他握着萧苏的掌心说,带着微的哽咽,鼻尖红红,浅色的眼睫上也裹了潮意,一副欣喜却极可怜的样子。
短短几个字被他念得轻而含混,呵出的热气熨帖在骨缝,烘得皮肉泛软,像是心尖都叫他吻过般。“笨死了,我爱你啊。”他似叹气般,瓷白光洁的侧脸蹭弄叶景的指头,留下轻吻,留下一点点潮暖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