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几日,虽偶有云开的时候,但到底是氤氲居多。整日里雾蒙蒙的,心情也不甚欢喜。
几日里莫蝶希反反复复的发了几次高烧,殷洛宸每日傍晚必来看上一看,莫蝶希却是昏睡着居多,到底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这日,知意刚送了梓临去上课,到了御花园里便见了从贞妃哪里看诊回来的顾离。
说来也巧,回太医院大大小小那么多道儿,偏偏走了御花园。
知意笑着便迎了上去,含笑道:“顾太医,留步。”
顾离闻言转过身来,扬眉道:“原是知意姑姑。”
知意颔首,道:“太医这是从哪儿来?这几日可不曾见过太医。”
“微臣是昨日里才赶到宫城的,这不是景阳宫贞妃娘娘身子不爽快,微臣刚才看了看,也只是受了些风寒。”顾离亦是笑道:“可是菀贵嫔身子不爽。”
“咱们边走边道吧。”知意转过身来,顾离方在身后跟着。“我家主子倒还是迷糊着,这高烧已经是在几日前退去了,也不知道这是何故?”
“秋困之时,身子难免懒怠。”
进了锦延宫里,莫蝶希依旧还是在昏睡当中,顾离探了探脉象道:“菀主子无碍的,只是风寒未曾痊愈,待微臣开些方子,姑姑查人去太医院拿药便可。”
正当这时,莫蝶希胳膊动了动,浅浅的道:“可是顾离顾太医在帘外?”
顾离打了千答道:“正是微臣,菀主子可有时吩咐?”
“也是无事。”莫蝶希起身随意套了个衣衫:“知意,你到外头守着,本宫问顾太医些事情。”
知意担忧的看了顾离一眼,便退了出去。
“菀主子有何事?”
见着顾离拘谨,莫蝶希苦笑道:“顾离哥哥,你我何必如此见外。”
“微臣惶恐。”顾离低头答道。
莫蝶希也不再多说什么,开门见山的问:“你可曾见过墨瑜的尸首?”
“不曾。”
“这倒是可惜了。”莫蝶希抚了抚自己的手指,轻声道:“白执曾说过,只有你可能知道墨瑜所中何毒。”
“那日微臣不在宫中,倒是让娘娘为难了。”顾离苦笑道。
“我只是着急,这该是命罢,也只能怪舒妤的命不好,嫁入了帝王家。”莫蝶希缓缓的道。“都是命。”
顾离只是低头不语。
莫蝶希往身后一靠,闭上眼睛,朱唇微启:“我累了。”
“微臣告退。”顾离捂住左胸,深呼了一口气道:“希儿可曾悔过?”
莫蝶希一怔,眼泪瞬间弥漫于眼底,莫蝶希微扬起头,试图将眼泪憋回去,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徒劳。
希儿希儿,有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该是自己也记不得有多久了。
进了宫,一切都变了呢。
莫蝶希回过神来,才发现顾离早已离开。她执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知意。”
知意推开门,走到莫蝶希面前,问道:“主子怎么哭了?”
“舒妤怎样了?”莫蝶希轻声道。
“前日里入得皇陵,皇上亲封的淳臻虞贵妃,家里人全部管加一等。这也算是个完全的结局了,到底为家里人谋了个富贵。”
“却是万全了。”莫蝶希讽刺道:“若是舒妤能活过来,这些倒是通通不要的好。”
“主子莫要乱说话,可是祸从口出。”知意谨慎道:“倒是可怜了昭阳殿的那些个奴才,除了悠若全部陪葬了。”
“该是让淑妃陪葬才是。”莫蝶希不忿的道。
“主子,您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荤话。”知意嗔道。
“我失言了。”莫蝶希往床上一歪,浅浅的道:“想起舒妤墨瑜我心里就堵得慌。”
“但主子伤心归伤心,但还是该为自个打算着不是。”知意劝道。
“对了。”莫蝶希猛然看向知意:“怎么从那日后,便没再听见过墨瑜怎样?”
知意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个未满周岁的公主,在皇上赐了封号后就匆匆下葬了。”
“别人都道是淑妃被人冤枉,可若是淑妃不曾进宫,哪里会出现这些个意外,那歹人又岂会把脏爪子伸向舒妤。”莫蝶希低声道。
“主子且放宽心,这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不会放任歹人作恶的。”知意道。
“可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莫蝶希叹道。“公主可曾派人来传过话?”
“兰香来过了,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想被杀,便得杀人。”
莫蝶希低头,轻声道:“我不想被杀,却也不想杀人。以后便要仔细着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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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的正午,刚送走了留在锦延宫用膳的殷洛宸,洛贵嫔后脚就踏进了锦延宫。
这一日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天气也是隐隐放晴,天幕湛蓝湛蓝的,连一丝儿云彩也不见,当真是万里无云。
洛贵嫔也不让人通报,径直去了莫蝶希的寝宫。莫蝶希听到声响,急匆匆的将手中的宫词放下,笑靥如花:“洛姐姐,你来啦。”
洛贵嫔轻‘恩’了声,也当是回答了。
莫蝶希起身替她倒了杯茶,道:“姐姐,坐。”
洛贵嫔一笑,伸手执起莫蝶希原本看着的宫词,随意翻了几页,淡淡的道:“菀嫔也爱看这些个宫词吗?”
“只是这几日来无事,才让知意找了些来,随意翻翻。”莫蝶希局促的笑笑:“怎么?姐姐爱看这些?”
“该算是极爱的。”洛贵嫔浅念:“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比海更深的,该是这后宫了。”
“这些个宫词太过哀怨,总是对人心境不好。”莫蝶希道。
“菀嫔该好好读读这些个宫词才好。本宫看了那么多的宫词,也只是对这句感触最深。”洛贵嫔淡淡道:“本宫进宫前便爱上皇上了,只是后来这感情便慢慢的淡了。这也就再没了什么可以伤害到自个的。”
莫蝶希抿唇不语。
“对于虞贵嫔的事情,菀嫔还未释怀?”洛贵嫔一针见血的道。
莫蝶希依旧是抿唇不语。
“你可曾怀疑过静充容?”洛贵嫔问道。
莫蝶希错愕的抬起头,道:“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洛贵嫔看着她,悠悠的道:“本宫当你是掏心窝子的人,才对你说这些,换做旁人,谁也不会去管你。”
“我知。”莫蝶希抬头,怔怔的道:“虽然慕幽公主也曾怀疑她,但我不信。曦月那样恬静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她的性子再怎样恬静,别忘了,她是丞相的千金,不是街井市民,她不可能不会攻于心计。”洛贵嫔道。
“我信她,再不济,也不会伤害自个的姐妹。”
“那些个宫词上,多得是姐妹反目的例子。”洛贵嫔拍桌而起:“菀嫔你太重感情了。”
“是了。”莫蝶希低下头,喃喃的道:“慕幽公主说的对,我就是个扶不起的东西。”
“扶不扶得起,却也不是别人说的算。”洛贵嫔从袖中掏出那一方小帕道:“你可认得这个?”
莫蝶希怔住,就算她不认得这方帕子,却也不得不会认得那彼岸的图案,还有那一行小字。
‘纵是爱情没有结果,彼岸依旧会开出盛放的花朵。’
莫蝶希颤抖着执起方帕,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个帕子?”
洛贵嫔看着她眼中的惊惧,一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道:“怎么了?你认得这个图案?”
“这是一种剧毒,近乎灭绝的剧毒。”莫蝶希的身子微微痉挛着:“你怎么会有这个帕子?”明明她全部让知意烧了的。
“在昭阳殿的角落里找到的,当时里面还包这些红色粉末。”莫蝶希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昭阳殿,红色粉末。
为什么?他不是说皇城不可能有这种剧毒么?为什么又会出现?
“当时雪吟姐姐的侍女碧儿还说,当初静充容曾拿过这条帕子去过离心居。”
莫蝶希紧紧地盯着洛贵嫔,一刻也移不开眼去。她紧咬下唇,道:“还有什么?”
“这些,你还如此信她么?”洛贵嫔郑重的问她。
莫蝶希身子一僵,想起那日曦月问自己关于彼岸事情时奇怪的表情,心里就像是针扎的一样。
见莫蝶希未答,洛贵嫔道:“那些宫词,你当真要好好琢磨着了。”
莫蝶希苦笑道:“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昔日我便是如此对舒妤讲的,当日还劝她连我也要防着,如今倒真的要防着曦月了。”
洛贵嫔起身,拍拍莫蝶希的手道:“你明白便好。”
莫蝶希强扯出一抹浅笑,道:“那些红色粉末,姐姐可曾留着?”
洛贵嫔微怔:“自是仔细收着的。”
“分给我些,可好?”
“你要这个作甚?”洛贵嫔不解的道。
“我答应着要还舒妤个明白的。”莫蝶希叹了一口气:“收着些,倒也可备着些不时之需。”
想着昨日里公主派人传给自个的话,莫蝶希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随大流的俗人。
不想被杀,便得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