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从白日里便开始下,淅淅沥沥的,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有停过。
淑妃神色忧虑,心里的不安像是要跳出胸腔似地,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如此的不安过。
坐在软榻上,淑妃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似乎要将忧愁揉搓走似地。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巨雷,她总觉得整个重华殿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别人的眼里看着。
“小月,小月。”
名唤小月的侍女急匆匆的从走廊进入房中,关心的道:“主子,这么晚了,你还是先休息吧。”
淑妃微微邹眉,问道:“玉儿还没有回来吗?”
“主子莫要担心。”小月笑笑:“定是这雨下的太大了,玉儿姑姑有没带伞,所以才耽搁了。”
“但愿如此吧。”淑妃低下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月担忧的看了一眼淑妃,道:“对了,主子,今个白日里司正大人来过了。”
“她说什么了?”淑妃狐疑的盯着小月。
“她问咱们宫里有没有宫女太监失踪?”小月疑惑的看着淑妃道:“奴婢寻思着也没事,所以就没告诉您。”
淑妃淡淡的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小月看看反常的淑妃,终是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淑妃看着软踏上雕着梅花的浮雕坐了一夜,心道:但愿熬得过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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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大雨停了下来,只是暗沉的天气,以及层层叠叠的氤氲则还在无言的诉说着,大雨还没有走远。
远处的华美宫殿在雾蒙蒙的雨气笼罩下,只能隐隐约约的显露灰蒙蒙的轮廓。
莫蝶希一早起来,就进了厨房,打算亲自做些小点心给舒妤送去。
到了昭阳殿的时候才被告知舒妤还没有起来,莫蝶希便将点心留下,携着冬雪去了养心殿伴驾。殷洛宸的眼下乌青乌青的,显然是连日来的睡眠不佳。
刚在养心殿做了没一会儿,李福启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伏在地上就是失声道:“皇上,不好了,昨个夜里虞妃娘娘被人勒死在昭阳殿里了。”
莫蝶希的手一个不稳,端着的糕点连着青花瓷盘一同摔在地上,盘子摔碎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莫蝶希茫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福启,只觉得所有的血液一股脑的涌上耳膜,然后轰的一声炸开。失神的看着碎了一地,撒了一地的点心,喃喃的道:“怎么会呢?”
像是问殷洛宸又像是自问,之后就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殷洛宸心疼的看着莫蝶希,良久才道:“菀贵嫔连日操劳,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就让她在养心殿好生休息着。”殷洛宸低吁了一口气,道:“摆驾昭阳殿。”
“皇上,刚刚兰香过来说,慕幽公主病倒了,凤祥公主的事情还是请皇后娘娘亲自去查。不知……”李福启为难的问道。
殷洛宸面上一寒,冷哼道:“那就交给皇后。”顿了顿,又道:“另外,传朕的旨意,慕幽公主身子不爽,就好生在自个宫里养着吧,不必常出宫走动着了。”
李福启面色一鼎,道:“是,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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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殷洛宸坐在上首,也不说话,只是淡然的品着最上品的蓝衫银针。
地下跪着一地的奴才宫女的,殿里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见有些大声喘着粗气的声音。
昭阳殿的总管太监姜陆跪在最前方,身子不住的瑟瑟发抖着。殷洛宸缓缓将茶杯放下,问道:“说罢。”
姜陆伏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汗。他颤抖着答道:“奴,奴才不知。”
殷洛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要想清楚,莫要遗漏了些东西。”
姜陆也不敢答话,阳光直辣辣的照在身上,他巍巍颤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脊梁,这才发现,自个的手上,竟然全是汗。
只是他未曾想,氤氲的天气,哪里来的日光,不过是他胆颤的心里在作怪。
“想清楚了?”
“昨日里虞妃娘娘说要早些休息,奴才们也没注意。虞妃娘娘进来素来不爱说话,只当她是累了,哪里知道……”姜陆痛哭流涕的道。
殷洛宸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拉下去,姜陆瞬间像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大吼道:“皇上饶命,饶命。”
侍卫也不让他大喊,捂住他的嘴巴就拉了下去。
底下跪着的宫女太监甚至看见姜陆刚刚跪着的地上,明晃晃的一滩水,格外的醒目。
殷洛宸淡淡的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奴才,问道:“还有人要说吗?”
底下人面面相觑,半晌,终于有一个小宫女诺诺的跪着爬出来,小声道:“昨夜夜里,奴婢似乎看见重华殿的玉儿姑姑来过。”
李福启狐疑的看看殷洛宸,见他没有反应,就问那小宫女:“可曾确切?”
那小宫女低下头,弱弱的说:“昨个雨大,奴婢不敢确定。只是觉得像。”
“你可知诬陷主子,可是要处以车裂极刑的。”李福启沉声道,沙哑声音更显森然。
“奴婢知道。”小宫女哭着道:“奴婢不敢诬陷主子,虞主子待奴婢们极好,不敢漏了些许细节,只愿主子早日昭雪。”
“念你一片忠心,罢了。”殷洛宸站起身:“去重华殿瞧瞧吧,但愿有所进展。”
“是,皇上起驾。”
殷洛宸突然站定,微垂眼眸:“封了昭阳殿。出了虞妃贴身侍女还有刚刚的小宫女,其他人三日后为虞妃殉葬。”说罢,起身离开了昭阳殿,只剩下身后的那些宫女太监漫天的哭喊声。
雨,突然又下了起来。
沉闷的巨雷轰隆隆的滚过琉璃色的庄严宫殿,然后再被另一波雷声压倒,最后渐渐湮灭。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压抑着人的神经。
一如城外的惨桓断桥,一身红衣赤云只身站在桥上,浑身已经湿透,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顺着额头,眉毛,眼睛,鼻尖,嘴巴,最后在从下巴上滴落,落在泥泞的小路上。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仿佛要将全身的痛苦通通通过手上的伤口传递出去。
眉头微微蹙起,身子微微痉挛着,脸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这样也罢。
一袭青色长袍的俊美男子,撑着一把棕色折伞站到他身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戏谑的道:“赤云先生竟然也有如此落败的时候?”
赤云转过身,怪异的扯动嘴角:“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也不见得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