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卷老师秘密送出去以后，李红专一身轻松，独自一人到影院，也不管档期电影好不好看，买了票，饮料和爆米花，进去找位置坐下

　　旁边两座位一直空着，电影开演了，昏暗中才有人来坐。李红专注意到是一男一女，男的粗壮，女的娇小，心思不在电影上，而是无声地搂抱摸擦。

　　银幕闪亮的时候，李红专端正姿势，专注里头故事的情节，亮光一过，脸就稍稍转动十五度，瞳孔侧移，盯视他们的举动。女人衣服早被打开，男人伸手进去，粗鲁地揉捏了一下，女人负痛，就把那手拉了出来。男人的手改向，朝下去拉她裤链，女人慌忙捉住，用力推开，男人还要来二次，女人两手急忙护住裤链，男人不松手，强行要进，女人肩和头都用上了，拼命抵住进攻。男人一时发了怒，手肘抬高，朝女人的脸压下去，女人的身子一下偏倒了，倒向李红专这边，半截身子坠落在李红专怀里。

　　李红专要动动不了，手还被女子胸部压着，手掌心刚好托住了两坨肉，本能反应，他情不自禁就势收拢十指，将那突然降临的弹性物体悄无声息地捏住，还抓捏了一下。

　　银幕上长时间一阵光亮，照见了眼前一幕，那男人见自己女友躺在别人怀里，赶忙伸手来拉扯，女子挣扎着起身，回头仔细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护着的胸胸脯跑出去了，男人相跟着出去，几分钟后回来，弯下腰，手指李红专：“出来，小子。”李红专无动于衷，旁若无人，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两手暗暗握成拳头，等那渣男再次弯腰凑近来，他迎面就是一拳，这一下够狠的，那男人妈吔叫了一声，捂住鼻子就喊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跑来几个人，也不问清楚怎么回事，推推攮攮把两人都带出影场，推进经理室。那人鼻血流了不少，脸上揉得像个花猫，还不停地哇哇乱叫，经理挥挥手，叫人带他找水洗净。

　　经理回头质问李红专：“为什么打人？”

　　李红专耻笑：“他该打，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你是谁？什么单位？”

　　“政府的。”

　　听他说是政府的，经理脸色和缓许多，与其他人对望一阵，看他们当中有谁认识。都没有反应，经理道：“政府的？我咋不认识你？”

　　“今天就认识了嘛。”

　　“贵姓？”

　　“姓李。”说着掏出工作证，往经理面前一丢。

　　经理念出声来：“人事劳动局，哦，李股长？”

　　李红专揣好工作证，说：“还有事吗？我还要看电影呢。”

　　门外响起说话声，经理说：“等等。”

　　那人手巾捂着鼻子进来了，嘴里不干净地说着什么，看见李红专，怔了一下，突然什么也不说了，挤了挤鼻梁，举起手掌看了看，好像还有血，转回头又要去洗。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经理叫人去看看，回来说人不见了。

　　经理亲自送李股长回到座位上。

　　第二天中午，李红专进办公室刚坐定，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就明白了，正是那位原106号考生。

　　李红专下意识站起来。考生轻轻摸一下鼻梁，然后双手抱拳，嘿嘿笑说：“李股长，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找你打架，我是来找你和解的。”说着找了椅子坐了，继续道：“我求你原谅，嘿嘿，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遭遇，我还没机会认识你呢。”

　　李红专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想认识我？”

　　“想，很想呀，你是大考官，我是小考生，也就是你的学生，我考得好不好，过得了过不了，生死大权掌握在你的手里。所以说，昨天晚上，在那种场合下认识你，真算得上是个奇缘。”

　　“什么起源？”

　　“奇缘，奇怪的缘分。怎么样？感觉……”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昨天晚上我加班。”

　　“你不知道我说什么？你加班？是呀是呀，电影院加班，加着加着，突然加进来一个小女人……”

　　“你不要瞎说。”

　　“我哪里瞎说？我和你说真的，我准备把她介绍给你，我看很和你的口味，你点个头，我随时可以带她来。”

　　“你是个下流人，不要再说了，你走，走，再不走喊人啦。”

　　“不要吓我，好不好？我胆子小得很呢。我们两个都小声点，秘密问题不要轻易暴露出去，你知我知就行了。好了，现在我书归正传，把话说完就走，不走不是人养的。我只想问你，我的分数……”

　　李红专坐稳了，在抽屉里翻找出试卷，低头看了：“你叫卫位？”

　　“对头，我父亲改的名字，意思是上位的位，官位的位。”

　　李红专拿出试卷摇晃：“你考得好啊，差不多满分呢。”

　　卫位伸过手来，咧嘴笑：“啊！真的吗？”

　　没让他够着，李红专快速将试卷塞回去：“我开你的玩笑呢，满分？你做梦去吧。”

　　卫位道：“怎么？你搞错没有？你让我看看，所有的题目我都是做完的呀。”

　　“你倒是做完了的，不错，圈圈点点的，还有不少图案，是给改卷老师的暗号吧。”

　　“我的试卷干干净净，我敢发誓，你敢不敢拿出来？你不敢，我敢说，一定有谁把我的试卷偷换了呢。”

　　李红专把抽屉关紧锁好了，试卷是任何人不能随便看的，分数公布以后，立即就将它封存，封存期十年，那时候就要销毁。想看？下辈子吧。

　　卫位搓手，神情沮丧地说：“这么说，你是不想要我过关了。你要让我父亲的愿望彻底落空？”

　　“不是我不要你过关，是你自己……平时你都在干啥？”

　　“考虑一下，是不是给留点余地……”

　　余地？这种事还能留余地？李红专站起身要离开，不愿意让他再这样纠缠，他属于街头上混来混去的那种人，被他纠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点个头，就可以把那女人带来，这是什么话？流氓阿飞的口头谈，哪里是个正经人？真后悔昨晚上那一拳，玷污了我的手。

　　他走在前面，卫位跟后，自言自语道：“不给面子，好，我去找别个，看你还这样。”

　　他还真说了算数，次日就带找一个人，径直找到招待所来了。这个人李红专认识，不久前在组织部的一个会上见过面，是长坡区的副书记，名叫卫佳华。

　　“这是我本家堂侄，我堂侄是长坡的书记，他今天来县里开会，等一会儿就要去和书记县长见面喝酒了。关于我的事，我就全权委托我的堂侄了，由他来和你谈判吧。”卫位摇头晃脑，把卫佳华往李红专跟前推。

　　李红专一阵好笑，瞧这两叔侄的德性，这算啥？区里面一个副书记，这样级别的人他见得还少？他没有兴致打招呼，也不让座，拿着一份文件翻看。

　　卫佳华自己找椅子坐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股长，再怎么也比副科级矮一个档次，你的工作职责是什么？你怎么践行搞好服务的宗旨？好吧，谅你刚刚从部队下来，对地方的情况还不熟，不了解贵山的县情，就不和你计较了，今天就事论事吧。卫佳华开门见山，问这次转干考试的进程，什么时候公布分数。

　　对方的口气有点大，李红专自然感觉得出来，卫佳华这样不客气，李红专只能是归结为大嘴巴把昨天的抖漏出去了，看看吧，看你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李红专音调不高不低，说了卫位临场发挥不好，答对的题极少，要想达到及格几乎无任何可能。

　　“事实上，这次录聘干部考试，为了确保很大一部分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参加工作后一直在代干岗位上的人员实现愿望，对他们当中比较优秀的，能适应我们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各条战线上都需要各类人才的要求，考虑到这样的实际情况，我们这次安排出题相对降低了档次。也就是说并不强求高中或中专以上程度，采用高中题和初中题混杂的方法，代干人员无论你是高中水平还是初中水平，都能够很容易达到及格的。之前我们简单抽查了一下，像卫位这样很差的情况不多。”

　　卫佳华做了个手掌往下砍切的手势，看到手势李红专就先打住了，假装做出对职位的尊重，微笑着等卫佳华提问。卫佳华的提问很直接：“李股长，你们这次转干，有没有名额限制？”

　　李红专舔舔嘴皮说：“基本没有，只要你考及格了，通过政审了，单位工作岗位明确，真正属于优秀的我们需要的人才，都可以办理转干。”

　　“那有没有一个分数线要求呢？有的话那是多少分？”

　　卫佳华为什么要问这个，这确实很重要。三年前他参加的那次考试，就没有设分数线。考完试以后，有几个看起来考得很糟糕的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听，找人托人，结果虚惊一场。转干文件上提出，所有代干人员需要办理转干均须参加文化考试，再根据岗位缺员情况择优办理转干手续，怎么看都没有考试成绩必须及格的字样。那几个四处奔波的人最终都办了手续，成为了正式干部，有的最近还得到提拔。卫佳华是高中毕业，那次考试很轻松就拿到88分的高分，名列前茅。两年以后考察选拔成为区委委员，再过半年后担任了区委副书记。

　　如果没有设置分数线，那么凡是参加考试的人，只要其他方面没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没有分数线，那卫位这件事基本上就不用在此花费口舌，握个手就可以离开了。

　　那次考试时，这个李股长还没有到贵山来，对贵山的具体情况丁点不知。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主要是本族这个小老辈，还不太知事理，只因为家里有钱，相信通神驱鬼使钱任何事都能办妥，把卫佳华也当成了小鬼，往他手里塞了三百块钱，说拿去办事。

　　卫佳华说：“你的钱？你一个月拿多少？”

　　卫位道：“当然不是我的，是我爹的，我一个月才五十二块，抽烟都不够。”

　　卫佳华只是冷笑，我知道你爹有钱，要多少都能拿。不过有的时候钱确实不怎么管用，你多大点水平我还不知道？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去报名参加考试。既然那么爱玩，不愿意受束缚，那就好好呆在那办公室，反正也没哪个会找你做事。

　　他一本正经说：“你呀，要我帮你找人活动，我看真没有这个必要，你当初要是肯学习，不贪玩，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艰难，顺利通过考试，转干到了干部岗位上，那要实现你爹的愿望，当个小官也不算什么难事。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过去了，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就算坐上了领导岗位，也会被下级看不起，认为领导上的水平不如他，就会不听话，把工作推开，甚至出领导的洋相。”

　　他即兴讲了区里一个领导成员的事。这个人冒死救过解放军，有功劳，特殊情况下参加了工作。但他基本没有读过什么书，因为脑筋笨没认得几个字，几乎是半文盲。组织上动员他参加继续自学，他说气话：“我就是这个水平了，用不用随便吧。”这样的人后来还是担任了副区长。

　　一次上级领导来了，要召开大会，区长不在，由副区长主持作报告。他拿了稿子念，秘书坐第一排，离他最近的地方，到时候随时提醒他。他念起来，念到全区经济发展要努力实现现什么的时候卡壳了，在台上憋了半天，横看竖看，看不懂那个字。秘书在下面很清楚，那是个翻字呀，这个字都认不得？秘书比他还着急，一边打手势，手掌手心翻上来翻下去。副区长斜过眼睛看了秘书的手势，不懂。秘书忍不住了，就说了出来：“翻，翻，翻呢。”他侧过耳朵来听秘书讲，听清楚了，不高兴说：“翻个卵呀，我这篇都还没有念完呢。”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愣地看着他。秘书只好起来，站在他身边去，在稿子在上面敲着那个字说：“这个是个翻字，要实现翻两番的翻字。”副区长也不感觉害羞，白眉白眼说：“算逑了，你来代替老子念吧。”自己就下去了。

　　卫位听到这样的笑话，忍不住张大嘴巴哈哈大笑。

　　笑过以后，突然有所醒悟，瞪眼道：“我咋听你的话，越听越糊涂啊？我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怎样尽快帮我去和那姓李的通融通融，把我的试卷偷出来改成九十九分，不能是一百分，那样会看出来造假，可是你却和我摆故事。不行，这次机会，我无论如何不放过，你一定要替我出面，你说，你还要多少钱，我去找我爹拿，没用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卫佳华竖起手指头，在卫位眼前摇晃。

　　“三百？”

　　摇头，三个指头并拢，分开。

　　“三千？”

　　卫佳华收回手：“转干过程很不简单，我当年就经历过，需要打通的关节不止一处，每一处都艰难。你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我理解，谁叫我们是一家子呢？现在用点钱，为将来的发展打基础，有投资才会有回报。往前看吧，等你持有了干部身份，再努力一把，想当官的愿望，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卫位的语气十分坚定：“三千就三千，明天一手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