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零晨一时十八分,纳兰龙还在书桌前看小说。他下意识的不想睡觉,怕又再做那个一模一样的梦。觉著有点眼睏,本来想到露臺伸展一下筋骨,只是外面下著酸性极高的酸雨,气象局说这酸雨只要触及皮肤,便会立即造成皮肤溃烂,纳兰龙只好一边收听自由广播一边阅读著名青年作家桃默最新出版的科幻小说《死神来了》打发时间。
“……今天傍晚发生了两日内第三起杀人事件,受害人同样是年青女性,虽然警视厅那边还没為案件定性,但据可靠路边消息透露,受害人似受野兽袭击。现在市内年轻女士人心惶惶,新香港动物保护区正检查有没有走失了区内野兽……”
“甚麼嘛!被野兽咬死吗?还真恐怖……”纳兰龙捽了捽鼻子,虽然竭力想要听下去,然而疲累没有人能够扺挡得住,睡魔永远是最终的胜利者。
当纳兰龙重又醒来的时候,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四周很是昏暗,只得头顶一点微弱的光线,与及嘀嗒、嘀嗒的水声,伸手摸去,触及的是冰冷而潮湿的山壁。
看来他竟是身处於一个巖洞之内。
“又是梦吗?”纳兰龙伸手按著头部用力摇了两摇,转念一想,却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次他没有看见那两个打斗的男人,而且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往的梦中只是在旁边看著两人战斗,像看电影一样,一切与自己无关,今番却能够捉摸到东西,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到底在甚地方?如果是作梦的话,今次又是甚麼怪梦?”
轰的一声巨响,纳兰龙只觉地动山摇,竟站不住脚,跌到在地上,头顶落下了不少碎石,打在身上好不疼痛。他双手挡住头脸,过了好一会,才停止了震动,纳兰龙抬头望去,发现经过这次地震后,左边山壁裂成两半,中间露出一道恰恰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夹缝来。夹缝的另一边还不断传来声响,虽然未知是甚麼东西发出来,但纳兰龙知道继续待在这儿也是没用,只好钻进石缝,摸索著向那边寻去。
终於走出夹缝,不过是走进另一个更大的巖洞里面。这个巖洞却好像在哪儿见过。
突然间又一下巨响,头顶哗啦哗啦的跌落无数大小巖石碎块,更伴随著两团黑影。纳兰龙忙闪过一旁,避开砂石才不致受伤。
那两个黑影落到洞底,相对著站起来,各自睁大双眼瞪视对方,那眼神闪著凌厉的光芒,教旁边的纳兰龙也觉心寒。纳兰龙极目望去,黑暗中隐约能看清楚两人脸面:“到了最后还是你们两个!结果还是那个梦的延续!”
那两个男人沉默地相对著,纳兰龙站在旁边,两人竟似浑然不觉。
“敖玉!你能够弄伤我的修罗魂,我要对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不过你也命不久矣!”
“你的确好厉害,是我数百年来所遇见过最可怕的对手……就算用我龙魂作攻击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如今我就杀了你,然后将人世间千万生灵尽情杀戮!”先前那人仰天长笑:“天界不知弄甚麼玄虚,竟眼睁睁的看著你就此牺牲……就连天界也捨弃人类,敖玉,你到底為了甚麼而来?”
“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白色长髮的男人还未说完,波的一声,腹部已中了对方一拳,往后便倒。站著的男人哈哈大笑,身体徐徐升起:“你就在这里睡一觉好的吧!我出去好好大干一场,再回来跟你玩玩!”
倒在地上的人陡然伸出右手,抓著浮在半空那人的脚跟,用力向下一扯,“嘿”的一声硬生生将他拉回地面。
被拉到地上来的男人怒不可遏,瞪著红色双眼,反手一肘重重撞到对方胸口,然后换成手刀切在他的后颈,想要他放手。但那白色长髮的男人并不认输,即使要害连番被重创,仍死命的捉紧强敌脚踝不放。
“你已是穷途末路,敖玉!”那人忍无可忍,一双眼睛仿佛燃烧著地狱的火燄。他把手掌打开,一个光球在掌心形成:“真不放手?”顿了一顿,冷笑道:“你虽然远不及我,毕竟也是个好对手,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杀了你。”说著,光球脱手飞出,瞬间将那白色长髮的男人右手炸断。
见他转身就要离开,白色长髮的男人右臂虽断,却不知从哪里来了气力,鼓足了劲一下子翻身站了起来,伸出剩餘的左手从后紧紧箍著对方头颈。
“敖玉!你真的想死?”那人实在意想不到:“除了阿修罗外我从来没遇见过你这种不怕死的战士,因為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才不杀你……你若不知好歹,我下一次攻击会把你的身体打穿!”
白色长髮的男人并没有鬆手。他一边痛苦地呻吟著,一边说道:“我感觉到自己就要消失了,生命和力量已经开始离我而去……我剩下的就只有这些,而我是不会带著这仅餘的生命回去天界。”
那人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力量正在急速蕴酿,语带惊恐道:“敖玉你干甚麼?立即放开我!”
“算是我的最后执著吧……以我的生命来把你打倒!”
“废话!这算是龙将的尊严吗?”
“与尊严无关!”白色长髮的男人只然只有一只手臂,却越箍越紧:“我只是不容许你再伤害人类而矣!”
“荒谬!宇宙之间哪有像你这种战士?”那人努力想挣脱束缚,但面对不要命的对手,竟然无能為力:“為了别人连性命都不要了?”
“我早说过你不明白。”力量越来越强,四周的空气充满了张力,甚至中和了地心吸力,地上的碎石纷纷浮起。那个白色长髮的男人大喝一声,自他身体散发出来的能量形成一股光束包裹著二人。
被紧箍著的男人抓住架在自己颈上的手臂,用尽全身力量使劲扳,终於拉开手臂得以脱身,但来到这地步,在巨大力量形成的光束之中已是不能动弹,跪倒地上。他已知道对方意图,声嘶力竭的叫道:“你这笨龙!你知道你这样做的结果吗?”
白色长髮的男人左手从腰间拔出长剑,“嘿”的一声用尽全力将之插进石地之中:“你和我会一起沉睡在这里,直至天地坏灭為止!”
“敖玉!你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时候又是强烈的震动,四周景象变得模糊之极,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纳兰龙立即便恢復了视觉。巖洞里比先前变得更加昏暗,更加平静,两个男人都已消失不见,除了纳兰龙之外,就只餘下插进地下的那半把长剑。
眼前这情形更是似曾相识。纳兰龙搜索枯肠,终於记起来了:“这里不就是陕西那个地陷之后,我们跌了进去的巖洞?除了没有这把剑之外,其餘所有也一模一样!”
一把空洞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你记起我了吗?”
“谁?”纳兰龙心中一慌,大声问道。
“我在这儿……”一个人像投影有如全息映像一般逐渐出现在纳兰龙眼前,那是一个身披白色斗篷,一头白色长髮垂至后腰的高大男人──他便是梦境之中最初出现,直到最后牺牲自己的那人。
“你究竟是谁?”
“我是天界神将,龙族的白龙敖玉。”
“天界?神将?白龙?”忽然听到这些词语,纳兰龙自是不明不白,忍不住冷笑道:“你说你自己是天神?别胡弄人了……”
“对於你们来说,或许没有分别,但我只是听从天神命令的神将。”那影像打断了纳兰龙的说话,徐徐说道:“这个地洞你仍然记得吗?还有这把白龙剑呢?”
“地洞我知道,我和几个同学因為地震引发的地陷跌了进来。但这把剑我从来没有见过……”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了!说起上来一切都是宿命,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你也是无意中将它拔了出来,难怪你会完全没有记忆。”
纳兰龙指住了自己:“甚麼?你说是我……拔出这把剑?可不可以说得清楚一点?”
“我的名字叫做敖玉,係龙族之中的白龙,在千年以前被天帝任命為天界一级神将,守护三界五行,维持宇宙间的和平。八百年前,杀神『不死修罗』私自从修罗界来到人间大肆杀戮,本来这是违反诸神协定,天界应该出面干预,但那个时代人间充满了邪恶和罪行,战争、屠杀无日无之。天界第二把交椅的西王母认為这是宿命,要我们在天界目睹人类遭受这个来自邪恶的天谴。
“我看著觉得非常难过,多次前去晋见西王母,自动请缨下凡对付不死修罗,可是西王母坚决不允。到得后来我终於隐忍不住,私闯凡界企图阻止不死修罗。但正如你先前所见,不死修罗的修罗力太过强大,最终我还是不敌战死。
“可是我并没有放弃。一想到死去之后人类会遭受的祸劫,我便痛心疾首……在最后关头,我燃烧自己仅餘的生命,用龙魂将不死修罗封印在这个巖洞里面。
“龙族的龙魂相等於你们人类的灵魂。而灵魂,便是生命所拥有的最后亦是最大能量。天界既然不肯助我,我的力量又不足以和不死修罗抗衡,没有办法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放弃轮迴转世、浴火重生的机会,决定和不死修罗一同沉睡。理论上这个封印应该经歷千万年而不变,岂料因為一次地震,让你们数人跌进这个地底巖洞之中,而你更在无意间拔出了用来镇魂的白龙剑,解放了我寄存於剑内的龙魂。”
“那你不是重获自由了吗?”一直细心聆听的纳兰龙觉得难以置信,却又无从反驳,没好气的拱了拱手,说道:“真是可喜可贺!”
“何喜之有?儘管你也可以这样说……但我本来就是耗尽龙魂才能把不死修罗勉强封住,我的龙魂既然得到释放,封印力量亦随之消失,不死修罗不久就会甦醒过来,重临人间,再次把这个世界变成炼狱修罗场。年青人,你是人类来著,一定不忍看见自己的世界遭受如此破坏,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等一等!”纳兰龙双手乱摇,乾笑道:“等一等!你这是戏弄我!先不要说我相信不信你的说话,但我看见过你们两人打架,还有少许自知之明……你以為我一个人类可以怎样阻止那个恶魔?”
“所以我会把我的力量交给你……只要你接受我的龙魂,便能得到我的力量。”
“你不是说过龙魂甚麼的和我们人类的灵魂一样吗?你还是快点儿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和那个甚麼修罗鬼再大战三百回合!”
“等不及了!”敖玉的影像十分焦急:“我若轮迴重生不知需时多少年,而且也不知道西王母会否加以阻止……,我毕竟违背了她的命令,即使受到严惩也是理所当然。為今之计,只有用我的力量、你的身体去阻止即将甦醒的不死修罗再次為祸人间!”
“慢!我绝对不会把身体交给你的!”纳兰龙退后一步,大声说道:“无论你是人神鬼,是神是魔,唯独这句说话不可以……你别走过来!我就是我!我是纳兰龙!你休想取去我的身体去和那恶鬼打架!”
敖玉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缓缓说道:“年青人,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把身体交给我,而是我把龙魂交给你。”顿了一顿,说:“我放弃重生,放弃自己,和你合而為一……八百年前我已经放弃过一次,今日也不过是依样葫芦。只要你答应,我的龙魂便和你的灵魂结合,你将得到我的所有力量,而我会从此消失,是真真正正的永远消失於天地宇宙之间。”
纳兰龙完全不能相信,过了好一会,忍不住摸著鼻子,开口问道:“為甚麼……為甚麼你要这样做?我不能明白,这对你完全没有好处……当然,维护正义、对付邪恶是应该的,但用不著做到这地步,还有许多其他办法呀!连同伴都不支持你,这样牺牲自己值得吗?”
听到这个问题,敖玉的神色有些痛苦,但还是微笑著道:“你们人类是很难明白的……但愿有一天你能够体会上天慈悲好生的决心。”
“我实在很难接受……这一切都是那麼难以置信!”纳兰龙不断摇头:“不如你告诉我,这个其实只是普通的梦来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把它当做是梦,然后让我随心所欲好了!”敖玉说著,影像逐渐矇矓,然后幻化成一团白光:“就当是梦境也好,请你答应我这个无理要求,把世界的安危背负到自己的肩膊上。”敖玉的声音忽远忽近,传入纳兰龙的脑海之中。纳兰龙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可是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那团白光在巖洞里面飘来荡去,然后慢慢的飞到他面前,终於嗖的一声,白光射进他的胸口。
“多谢你了,年青人……纳兰龙!你让我寄居於你体内一隅,足证你怀有慈悲之心。从今开始,你便是我龙族战士,天界神将──白龙了。”
“哥!哥!”听到纳兰兰的声音,纳兰龙爬了起床,看见他的好妹妹便站在自己床边:“快起来,否则便要迟到了。”
纳兰龙揉了揉双眼,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因為很晚才睡……对不起,我这就起身。”
“昨晚睡得好?”纳兰兰转身走出他的房间,随口问道。纳兰龙双脚踏到地上,苦笑道:“别说了!我又做了恶梦啦!”忽然间,发觉自己再也说不下去。
是不知道怎麼说还是不敢说?
梦中一切如潮般涌上脑海,不能排遣。
甚麼八百年前,甚麼白龙敖玉,甚麼不死修罗,甚麼天界神将,甚麼白龙神剑……所有事情都是难以置信,感觉却又偏偏那麼真实,直教纳兰龙忍不住要相信一切。
想到这里,右手不其然的放到胸口上面。
那个真的是梦?
你真的与我同在了吗?
中午时候,各处食肆都挤满了来自数间不同学校的学生,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午膳时间,争位子争排队的情况是司空见惯。
“难得是星期六,你们全都不用上学,没有藉口可以推搪了吧!”在一间越南菜馆里头,一个男生站在桌子前面,挥著双臂大声说道:“是朋友的话,你们明天便来看我比赛,哪个不来我要他好看!”
“秦崎,星期一开课日那天你不来上课,原来便是去和人打架?”梅玲把两条长辫子挪过一旁,不让侍应捧来的饭菜沾到,对那男生说道:“如果让班主任知道了,不给你气死才怪!”
“所以我请的是病假!”那男生笑道:“你们别说出去啊!”
“如果有留意体育新闻的话便知道了!我认為明天你最好打输,若然赢了的话,被电视台和报纸报导出来,到时候一定会惊动班主任的。”陈愷怡甜甜的笑道,露出两个小酒窝。
“叶芷菁很易说话,我不怕她。”
梅玲指住后面,嘴唇圈成一个圆圈:“呀呀!站在你身后的不就是她?”一句说话轻易把那个男生吓个半死,引来眾人的訕笑。
在梅玲的笑声之中,那男生坐了下来,问坐在对面的纳兰龙道:“阿舒一向不怎麼说话,怎麼今日连你也不作声?”梅玲也道:“这几日他老是这样子!除了开课日那天还正常一点外,之后都不曾见过他多说话,我看定是被阿舒影响到。”
舒樺一直坐在一旁喝汤,这时抬起头道:“别怪到我身上,妳知道我只会说错话。”
纳兰龙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说道:“这叫做『食不言』,你看秦崎嘴里的东西都喷出来了!”那个男生连忙掩住嘴巴,骨的一声把菜都吞下,这才道:“哪有!你少胡说八道。”
说话的人叫做秦崎,和纳兰龙、梅玲等是同班同学,自幼跟随父亲修习武术,是个打架十分厉害的男生。他的身材虽然不是高大健硕的类型,比起纳兰龙还要矮上少许,但长得结结实实,加上晒成古铜色的健康肤色,总给人精力瀰漫的感觉。而他脸上经常掛著阳光一般的笑容,同学们都不会因為他喜欢打架而害怕他。
况且秦崎不是随便在街头找人打架,而是到道场去和同门较技。眾人听说他在暑假参加了一个名為“新香港学界格斗大赛”的比赛,岂料他一直过关斩将,不断晋级,结果到了暑假完结还未打完,星期一那天更是四强赛期。秦崎请假出席,结果又打赢了,这个週末也就是明天,就是总决赛的大日子。
“好吧!我抽时间去看。”梅玲把一个春卷放进口中,含糊著道。
“既然你叫我,我一定会去。”纳兰龙也道:“我把阿哲他们都带来,可以了吗?”
秦崎很是欢喜,笑著道:“既然大家这麼赏面,这一顿饭就由我宴客!”
舒樺呆了一呆,道:“这不成,我可没答应……明天我没有空!”
“不相干!我知道你到时候一定会来的。”秦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静一点!静一点!”嘈吵中有人叫道:“是特别新闻呢!”菜馆一角摆放著的全息电视播放著新闻报导,全息映像中的虚拟报导员正说道:“今天上午十时,警视厅又发现一具女性尸体,估计是被野兽杀死,是一个星期内的第十二宗……动物保护区已经发出声明,区内合共二百三十七头野兽并没有走失。另外,首次有声称目击事件经过的目击者向警视厅提供协助,但警视厅拒绝就事件发表任何评论和资料……”
用过了饭,一行五人走出菜馆,朝学校方向漫步走去。
“喂!这个星期怎麼啦?开课后整个人都变了样,你真的没有事吧?”梅玲走到纳兰龙身旁问道。纳兰龙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耸了耸肩。梅玲忽然想起,又问道:“对了!你还有没有做那个怪梦?”
自从星期一夜晚,在梦里和那个叫做敖玉的男人对话过后,纳兰龙便再没有做这个相同的梦了。本来应该是很轻鬆的心情,不知何解,反而变得比以前更沉重。那个到底只是个梦,还是真实发生了,纳兰龙已经搞不清楚。他反而希望能够再见到那个男人,然后问清楚究竟发生了甚麼事。
梦里敖玉幻化成一团白光,射进他的胸口,他还记得敖玉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放弃自己,和你合而為一,只要你答应,我的龙魂便和你的灵魂结合到一起。”、“多谢你让我寄居於你体内一隅。”……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纳兰龙不禁又想著这件困扰了他三日的事情:“但除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外,便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可能我真是神经过敏,又或许是那次意外造成的心理阴影……难道我自己神经病,是个变态?”
“龙!阿龙!”听到梅玲的叫声,他才回过神来,梅玲望著他说道:“你别吓我呀?”
“没甚麼……”纳兰龙摇了摇头。总之他已决定了不把梦境的最后内容说出来,甚至把事情当没有发生过,因為他害怕其他人会用怪异的目光看自己──连自己也觉得诡异,别人的看法更不问可知。為了这个,先前三日他也没有到研究会的活动室去,免得易哲等人问起,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幸的是梅玲比较容易应付。听到纳兰龙那敷衍的回答,梅玲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阿哲那个所谓『玄光镜』打开来之后便没有甚麼特别,就连那两个『字跡』都消失不见了──我根本不认為是字来的,但阿哲一口咬定,我也没法。对了,既然那玄光镜没有用,看来我们要另外再找新题材去做研究。”转头朝纳兰龙的手臂重重的打了一拳,问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们提过我住的地方附近传闻有闹鬼?”
纳兰龙抚著发疼的手臂,登时从迷思中回到现实,苦笑道:“妳是这麼说过……”
梅玲神秘兮兮的笑道:“就这麼决定,今晚你陪我去调查一下。”
“甚麼?”纳兰龙讶然反问。
“哲和轰两人全神贯注研究那玄光镜,我们若能找到震撼的题材,保证吓他们一跳!对了!阿哲毕业了之后,我打算做会长的啊!你别和我争!”说著又不自觉的举起拳头。纳兰龙知道她有这个大力打人的习摜,忙避了开去,梅玲说:“一言為定囉!今晚我们好好约会吧!或许会让你回復正常!”
前面三人陡地站住,回头望著纳兰龙和梅玲二人。
“為甚麼我一定要在夜晚九时陪妳来到这种鬼地方?”
埋怨的是纳兰龙,此刻他正和梅玲在一条僻静的小径上餐风饮露。
“因為要找题材研究啊!”梅玲说道:“我告诉过你,这里闹鬼呀!”梅玲住在这个叫做“绿杨新村”的屋苑里,虽然叫做“新村”,但已有数十近百年的歷史了,如今大多数人都住到重建过后的第二市中心,这个昔日的旧市中心反而变得冷冷清清的,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两个月前,一个少女在回家途中,被变态姦魔跟踪至此,在路边草丛姦杀……兇手至今仍未落网。之后有人经过这里,听见少女的叫喊声,还有人见到少女的鬼魂在这头飘飘荡荡,因此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怎会还有鬼魂出现?”纳兰龙嘀咕了一句,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尚在怀疑是否真的天神存在……这麼说只不过是发洩自己那不安的情绪而矣。想到这种矛盾的心理,他不住的用力搓揉著鼻子。
“有便是现在也有,没有便是从来也没有,我认為鬼魂断不会因為人类文明进步而躲起来的。”梅玲一边打亮小型手电筒,一边喃喃说道。她可能只是随意说说,纳兰龙却听得呆住了。孙老头讲神话故事的时候,他总希望真的有天神存在,而且也确实相信古代曾经出现过神明。為甚麼现在他不再相信了?还是不愿相信?
“喂喂!”看见梅玲越走越远,纳兰龙叫住她,道:“我不知道找鬼魂也要用电筒……那是找非法入境者的方法吧?”顿了一顿,说道:“我反而怕妳找著了那个变态姦魔!”
梅玲吃了一惊,慌忙跑回纳兰龙的身边,囁嚅著道:“那姦魔还在这里吗?”
“不怕鬼的妳反而去怕姦魔?不过对於女孩子来说倒也有点道理。”纳兰龙耸了耸肩,要梅玲留在那儿,逕自走到草丛边,蹲下身去说:“妳一个女孩子不要太晚回家,就算上街也要拣那边的大路走……这儿太僻静,遇著意外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湾岸区始终是旧区,重建未完成这些问题很难解决……虽然说人类越来越文明,但那只是科技上而言,讲到人心,倒和野兽没甚麼分别。”纳兰龙也想不到会越说越远,竟扯到人心上面去:“还有呢!就算撇开姦魔,最近也盛传妖兽杀人事件,虽然至今还没有在湾岸区发生,但妳不能掉以轻心啊!”
梅玲并没有答话,四周静得出奇。纳兰龙觉得很不自然,慌忙回头望去,看见梅玲呆呆的站在那里才鬆了一口气,便失笑道:“别吓我嘛!突然不作声……还以為妳让人捉了去!”顿了一顿,又道:“刚才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妳為了哪个沉思?是姦魔还是妖兽?所谓『食色性也』,人类在现阶段不能摆脱本能并不出奇,但是為了一己私慾而使他人受到伤害,那和古代未开化的野人有甚麼分别?一点也没有进步……不!应该说是退步,所谓『人心不古』,没有了道德规范,不知廉耻,人类早晚会毁了自己。”
梅玲依然没有说话,怔怔的站在那里望著纳兰龙,目光之中少有的空洞无神,和平日干练的她大不相同。纳兰龙心中不知怎的有点儿害怕,缓缓站了起来,走近两步问道:“梅玲,妳没事吧?”见她没有反应,便伸出右手去扶她肩膀。
就在指尖要触及梅玲手臂的同时,她陡地缩了开去,一阵凄厉吓人的尖叫声从她口中发出,反手一推,把纳兰龙推得仰天跌倒,那力度大得出奇,纳兰龙一时间竟爬不起来。